Chapter02
  钟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独自漂流在太空里的无助与恐惧从脚底直窜大脑。
  “艾维!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贝克号会偏离原定航线!?”
  她大声质问。
  “Lindsay女士,请您保持冷静。”
  机械、冰冷的声线让她感到越发的烦躁与愤怒,它作为艾维斯集团旗下最高级的人工智能,怎么会一问三不知?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冷静!?我们本该在七十年前抵达地球,可现在你却告诉我贝克号偏离了原定航线!?”
  她疯狂地抓乱头发,尖锐的嚎叫声盘旋在空荡的控制室。
  “......”
  艾维毕竟是高级代码组成的人工智能,并不是有血有肉、拥有情感的人类,它无法理解人类崩溃的情绪,所以它并没有什么反应,唯有地面断断续续亮起的一道道,急速掠过的幽幽蓝光。
  “呼...呼... ”
  钟意撑着控制台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起伏,抬起手背蹭掉眼泪,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庞大的贝克号眼下只有她一个医疗员,能做的事少之又少,面对结构精细复杂的太空舰体几乎没有半点头绪。
  她失神地踱步到生活舱,停在工程师艾瑞克与玛德琳的休眠仓前,手指停在透明玻璃罩上的‘停止休眠’的字样上,情绪起伏间,又将手缩了回去。
  “这样做太自私了...”
  她喃喃着回到自己的休眠仓前,几番思考后躺了进去。
  透明的玻璃罩应声合上,眼前浮现出一圈淡蓝色字体——‘是否选择继续休眠?’
  她伸手点了确认,但是休眠仓压根没有一点反应,玻璃罩也在彻底闭合前不出意外地出现卡顿现象,留下条窄窄的缝隙。
  她,无法继续休眠。
  她的休眠仓,真的故障了。
  “......”
  钟意叹息一声爬出休眠仓,像个幽灵在空寂的生活舱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时而抚摸餐厅区域冰凉的餐桌,回忆着一行人从X90星离开后重新踏上贝克号的那顿晚餐。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回到地球,为幸存的人类带去好消息...
  现在呢?贝克号早于七十年前就偏离了原定航线,本该在七十年前带去地球的土壤与植物仍保存在种植舱的冷冻箱里。
  而他们也在偏离航线的贝克号里沉睡了七十年;在浩瀚无垠的太空里漂流了七十年...
  “艾维,是否可以与格朗号、明达尼号进行联系?”
  她问。
  “正在尝试与格朗号与明达尼号联系。”
  脚下蓝光掠过,钟意等得急躁,正准备开口询问,艾维的话彻底掐灭了她的最后一丝希望。
  “抱歉Lindsay女士,我们已和格朗号与明达尼号失去联系。”
  她跌坐在地上无助地捂脸哭泣。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出糟糕的情绪。
  “艾维,调出所有人休眠前的监控录像。”
  兴许是知道哭泣带不来任何用处,钟意踱步到飞船舷窗前,扫了眼浩瀚太空中缓慢自转的T73号星球,说。
  “好的请稍等。”
  幽光掠过地面,几秒钟后,几束从头顶投落的蓝色光线组成蓝色的悬浮屏,里面正播放着所有人休眠前的画面。
  录像里的每个人是鲜活的,脸上均带着休眠结束后抵达地球,即将为人类带去希望的美好期许,其中便包括她自己,与成员们相互道了晚安后就躺进了休眠仓。
  监控中,休眠仓逐个闭合,原本热闹的生活舱瞬间陷入死水一样的寂静。
  过了会儿,监控录像里出现了舰长威廉高大的身影,他是最后一个躺进休眠仓的人,像其他人那样操作着相同的过程进入休眠模式。
  再接着,艾维机械的声音响起——‘晚安,贝克号的成员们。’
  钟意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滑动着悬浮屏,从贝克号的主控室、种植舱、生活舱、休息室,再到每条路线极其复杂的幽暗长廊,眼睛盯到发干酸涩都不肯眨一下,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画面不断地切换了数十遍,她仍然没有找到导致贝克号偏离航线的原因。
  “不行,就算我不会维修也得去机芯那儿看看。”
  她说。
  贝克号是艾维斯集团旗下最完美的一艘飞船,它外形优美漂亮,内里结构更是精细复杂,而她要去的机芯更是在距离生活舱四层以下的下沉舱的最深处,那儿她极少涉足过,可以说是比较陌生的地段。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去探查。
  “祝我好运吧,艾维。”
  临行前,她换上更为保暖的衣服,捎带上便携式手电筒与工具箱站在可以直通下沉舱的电梯前,“艾维,开启贝克号所有电源。”
  “好的。”
  啪——
  整个贝克号被刺眼的白光所填满,钟意身前的电梯仓也应声启动,一束蓝色的光从左下方的黑色圆点里投射而出,上下扫过她的脸,陌生的机械音回响在耳边。
  “生物身份确认——医疗员Lindsay。”
  厚重的门向两侧开启,她跨步走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着右上角显示的数字递减时,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红色的数字跳动着变化——4、3、2、1、-1...
  “已抵达下沉舱,欢迎您Lindsay女士。”
  紧闭的门开启,闯入视野的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怎么回事艾维?为什么下沉舱的灯光没有开启?”
  她抬起左手,唤醒便携式手环中的艾维。
  “抱歉,我也不知道。”
  它说。
  钟意感到非常无语,距她醒来询问艾维的几个问题里,它都是一样的回答,这不禁让她怀疑在所有人休眠的这几十年里,艾维是不是也出现了故障。
  “如果艾瑞克在的话,也该给你拆开检查检查。”
  她无奈地打开手环中的下沉舱地图,蓝点显示的是她自己,红点则是即将前往的目的地——机芯。
  “注意安全,Lindsay女士。”
  艾维突然蹦出的一句话让她有些疑惑,注意安全? 艾维为什么要这么说?贝克号一直以来都非常安全,哪里有需要注意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了艾维。”
  她打开手电筒,踏进无边的黑暗。
  下沉舱的光线暗得离谱,手电筒的光照范围仅限三米之内,周遭环境更是静得能听清心脏与血液流动的声音。
  哒——
  哒——
  皮靴的鞋跟与钢制地面接触发出清晰的哒哒声,钟意时不时低头看看悬浮屏里的地图,根据路线逐步靠近飞船机芯。
  比起生活舱的温暖舒适,下沉舱的环境湿冷且难闻,机械品与塑料制品的气味窜进鼻孔,那味道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太长了。”
  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她停下来稍作停留,再次点开地图,距离抵达机芯还有上千米的距离,所以她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贝克号果真是个庞然巨物。
  半弧形的走廊很长,举起手电筒也无法将光线照到尽头。
  “真的是休眠太久了。”
  她捶捶膝盖,继续往前走,绕过几个拐角与长廊,一处破损的管道所喷出的白色雾气阻拦了她的去路。
  滚烫的雾气喷薄着,钟意不敢贸然穿过,因为这些管道里流窜的气体温度很高,直接以人体穿过的话会被烫伤。
  她抓挠两下头发,看到管道旁的手掌大小的阀门,心思活络起来,从工具箱里翻出工具后,她将工具箱垫在脚底下,伸长了胳膊举起工具,艰难地将阀门恢复原样。
  “额...脖子好酸...”
  钟意的脚尖也垫到了极点,眼见管道里喷薄出的滚烫气体逐渐消失,回荡在长廊里的嘈杂巨响也逐渐变小,突然,她眼尾的余光里似乎有什么转瞬即逝。
  她看得并不仔细真切,只是隐约透过白茫茫的雾气看到了一道格外瘦长的黑影,黑影的个子很高,目测有两米左右,至于其它细节,不等她来得及看清,那道黑影已然消失在视野,速度快到仿佛只是错觉。
  “谁在那儿?”
  她最后拧了两下阀门,雾气消散,前方不远处的拐角闪烁起绿色的幽光。
  回应她的,是古怪的寂静。
  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收好工具箱打开悬浮屏,地图上显示的仍只有她一人,并无其它生物的存在。
  “是错觉吗?”
  她嘟囔着并未放在心上,拎着工具箱花费了三十分钟才终于抵达机芯。
  贝克号的机芯非常庞大,复杂精细的三根机械立柱静静矗立在钟意眼前,她站在机芯旁的高架桥廊上,抬头望着百米高的机械立柱,又低头看了看桥廊下方的无尽黑渊,这一刻,她渺小得像是只蚂蚁。
  “还好我并不恐高。”
  她说着,走到高架桥廊尽头,乘坐只能容纳两人的电梯直升机芯顶部的检修室。
  检修室是工程师艾瑞克与玛德琳的地盘,作为医疗员的她极少来到这里,但每次来还是会被这三根庞大且精密的机芯所震撼。
  钟意打开检修室,空间不算大,里面几乎堆满了工程师们的各类维修工具。
  “我真是疯了才会觉得自己能维修好贝克号。”
  她面对这些工具很是头大,原先打算自己试试维修的想法顷刻被否定。
  “休息会儿再回去吧。”
  她拉开工作台前的椅子,目光掠过桌上摆满的工具,倏地,一把十字起下压着的纸张攫住她的注意力。
  “请不要相信TA,无论TA装得多么友好,都不要让TA走进沉睡舱——来自科维娜的劝告...”
  科维娜?为什么这个名字那么熟悉?
  另外,TA,指的是什么?
  无数疑问涌入大脑,钟意忽地撑住太阳穴,脸色有些发白。
  刚才脑子里那些画面...为什么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