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可她出了房间追了许久,却都未看到那抹身影。
  他怎么走得那般快啊。
  忽地,自远处黑暗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形,殷姝凝眸看了看,发现是太监陶兆。
  “小公公!”
  一晃神,他已走到了跟前,手里呈着的托盘里叠着笔纸和一个青瓷小瓶。
  “小公公,怎在此处?这是殿下吩咐小奴给您的东西。”
  “没、没事。”
  少女反应过来,被风吹久了,打了个喷嚏。
  “小公公怕是还未沐浴吧,这里风大,咱还是快些进去吧。”
  一边说着,陶兆领着人往里处走,“殿下说此药乃为玉翡膏,药效惊人,上擢至腿心伤处,明日便能消肿。”
  殷姝一怔,宴卿哥哥竟知她那那处已肿得厉害。
  “殿、殿下还说了什么?”
  莫非宴卿哥哥已知那个西厂刺客以石子击了她的腿心?
  “没有了。”
  三言两语间,又至了那浴桶前,殷姝仍面有难色,闻陶兆补充,“小奴会在外头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小公公大可放心的泡这药浴。”
  说罢,也不待殷姝反应过来,便后退半步行了个礼出了房门。
  殷姝抿了抿唇,终下定决心,极快速擦洗身子后,手忙脚乱的为自己裹着那白色素绢。
  可以往都是有嬷嬷帮忙的,殷姝有些难过,折腾许久,总算是看不出那抹春色的起伏轮廓了。
  殷姝步履行至镜前,只见镜中人面上还仍有些惊魂未定。
  今日没来得及同宴卿哥哥说,看来只得另寻他日了。
  她吸了口气,打开了门,果见立在侯了良久的陶兆,见她出来,陶兆连上前搀扶她,将她带到一处窄小的院落。
  只见映入眼帘的一排房屋逼仄矮小,比寻常房屋低上三分。
  殷姝收回视线,猜测这应当宴卿哥哥口中的藏春苑——太监所住之地。
  两人穿过巷道,轻轻打开了一扇门,却在打开的一瞬间,内里喝出一声,“是谁!”
  很快,明亮的烛光笼罩满间,小小的房间置着好几身床铺,可内里只有一一小太监。
  陶兆道:“你囔囔干什么?这是新来的太监,此后便在此处住下了。”
  邓允全视线在殷姝身上巡梭几许,最后内里异光掩下,没好气哼了一声,自顾又爬上了床铺。
  “嘿你!”陶兆气塞一瞬,又领着殷姝走向靠窗的那木榻。
  许是顾及有人在,他没用敬词,只不冷不热说了句,“日后你便睡这儿吧。”
  殷姝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她跛着脚想去打开窗散散气,却被陶兆拦住。
  “夜里风大,别感冒了,早些安歇罢。”
  说罢,他便转身朝外走去,走时还不忘将门阖上。
  骤然冷寂的房内唯剩下两人,殷姝缩了缩往自己的床位上爬去,方拿出姜宴卿赠予的药瓶,却骤然被对面醒来的太监抢走。
  殷姝抬起眼来,看见人目光毫不掩饰落在自己身上,殷姝有些不适。
  “这位公公,请将我的东西交还于我。”
  少女看来自己这无温度的声线,在邓允全的眼里却是无一丝一毫的威慑。
  他冷笑一声,将抢来的小瓶大摇大摆放在手中打量。
  殷姝又重复一遍:“这位公公,请将此物还与我。”
  嗓音落下,邓允全笑了一声,挑眉问:“你的东西?怕是偷来的吧?”
  邓允全抬起眼来,目光毫不掩饰盯着木榻上衣衫不整的小太监,他也自然也瞧见了其暴露在布缕之外的体肤。
  那纤细的臂又细又白,他不免嗤笑一声,“寻常的小太监,竟会这般娇气。”
  殷姝心尖一颤,抿了抿唇,头脑正思考着应对之策。
  随之又闻邓允全厉声道:“你从哪儿偷来的?或是哪个主子赏的?”
  往日跟着西厂顾督主侍奉多年,他也接触过不少达官贵人,这青瓷看着便是价值连城,而放在手上,更是温软细腻。
  这般物品,除却皇亲国戚何人能有?
  想到此,邓允全眸中不免掠过一道异色,此人果真不是进东宫为奴那么简单。
  他是哪家放出来的狗?
  面前之人骤起的戾意令殷姝微一瑟缩。
  她眨了眨眼,面上掩去惊慌,她扑上去抢夺太监手中的青瓷小瓶。
  她本以那人会掩住死死不给她,可却极轻易便拿回来了。
  殷姝哼了一声,捏着那小瓶在自己衣摆上蹭了又蹭,爬上了自己的床榻,又背对着钻进了被窝里。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那人掐了烛火,上了床榻,待匀长的呼吸传来,殷姝这才放心的阖上了眼。
  可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那木窗被寒风吹得咯吱咯吱作响,而自己身上的伤因昨夜微涂药,又痒又疼。
  待睡得朦朦醒时,她听见惊恐吵嚷的声音,接着是自己身上覆着的被褥被人粗鲁扯开。
  陡然接触冷气,将迷糊的睡意彻底驱尽,她坐起身来,看见面前扯去自己被褥的邓允全。
  在他身后还立着许多清一色服侍的小太监,他们围堵在不大的居室,正面色诡谲的盯着她,空气中的氛围凝成寒冰。
  殷姝捏了捏手心,猜测应当怕是有极大的麻烦。
  “你好大的胆子!昨夜竟敢对我们殿下下毒!”
  邓允全冷冷的低喝含着斩钉截铁的肯定,阴鸷的眸光锐如尖刃。
  第7章
  “你昨日何时对殿下下毒?!”其中一人扯着嗓子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主子下毒!”
  殷姝心尖一颤,脑袋有一瞬的空白,什么下毒?!
  还有宴卿哥哥怎么了?
  她呼吸仿被扼住,道:“你说殿下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殿下昨夜突发病重,昏睡不止。听说你前两日是在殿前的,昨夜突然要宿在此地,只怕就是做贼心虚,对殿下投了什么毒。”
  “是啊!我看此人就是逆党派来的细作。”邓允全在旁添油加醋道。
  “殿下病情突然加重定就是这来路不明的小太监动的手!”
  话一落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在殷姝身上,自脚巡梭到头,似又在想这小太监竟这般大的胆子。
  殷姝心尖都在发颤,咽了口气道:“你们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尚有些细软的嗓音无任何威慑力,邓允全逼近一步,反问道:“我血口喷人?
  我看你就是得了那位贵人的令,对殿下意图不轨,昨夜那价药瓶子里装的就是毒!”
  “将那药瓶子拿出来!”
  面对众人咄咄相逼,殷姝头脑有些晕眩,她心底思及一件事来,只怕眼前这些个太监或都是各处安排进来的眼线。
  鱼龙混杂待在宴卿哥哥的宫里,目的绝不单纯。
  既如此,那他们口中所言宴卿哥哥病情加重,是真还是假?
  殷姝强装着镇定,却正绞尽脑汁想着对策,默了半晌,又闻邓允全道。
  “多说无益,殿下仁厚,却让这种小人钻了空子!不如这小太监便交给殿下定夺!”
  说话间,他便跨步上前攥住了自己的手臂,蛮横的力更不像一个寻常的小太监该有的力量。
  “放开。”
  殷姝喊疼,挣扎着想将手扯回来。
  这些人要将人交给殿下,只怕是为了去见宴卿哥哥,待见着了,说不定就是为了对宴卿哥哥下手!
  她的手被拉扯愈发痛楚,挣脱间却将自己身上的青瓷药瓶轱辘滚了下来。
  “说,你是被谁送进宫里来的,潜入宫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殷姝脸色涨得通红,死死咬住唇瓣,“我就是一个入宫侍奉的太监!”
  正闹腾着,却闻一道压着的尖细嗓音传来。
  “吵吵什么?让咱家也听听。”
  接着,只见粉红底皂靴自门槛跨过,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嚣焰的大红色窄袖曳撒。
  殷姝呼吸一紧,来人刘德全,而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陶兆。
  看来是陶兆将其找来主持公道的,可刘德全来了,若是他公报私仇又该怎么办?
  殷姝心急如忿,只见方才还凌厉十足的数位太监已俯身叩拜下去,额头紧贴着地面,连连道:“拜见老祖宗!”
  殷姝眨了眨眼,竭力掩下内里蕴蓄出的水雾,再度抬眸时,见刘德全已幽幽走至邓允全等人面前。
  “老祖宗,我等怀疑这新来的小太监是为奸细!”邓允全埋着头,口舌含锋带刃。
  他奉命进这宫里数月,却不得靠近那太子半分,近来更是还招的身份惹了疑,今晨得太子病重的消息,他必得借此拱火,以此接近太子!
  “还望老祖宗定夺!”
  语罢,殷姝已骇得生起一层冷汗,她急道:“刘公公,我没有!我也不是细作!”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邓允全无论是什么人派来的,目的都是为了接近宴卿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