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不能怕,不能怕!她立刻派人去收买那些驻足观看的过路人,那么,魏云珠就不是她推下水的。
  不,不对!原本就不是她将人推下去的啊!
  这样想着,她的一颗心渐渐有了平复的迹象,可是下一瞬,一道撕心裂肺的男声传入她的耳中:魏云珠!
  那声音,是陈寒中破冰而出的崩溃,是寂沉中划破长空的心神俱裂颤栗,带着剜心挖肺的爆裂,听之者必然内心一震。
  封薇的心徒然间提的很高,她骤然转身,在看到那张踉跄狂奔而来的脸时,眼眸一瞬间睁的快要破碎,双腿发软便跌坐在了江堤旁。
  第201章 冷风中的芙蕖花
  在江南的这些时日,裴寂日日都能收到小郡主的来信,沾着芙蕖花香的信栈,隽秀的小楷,从来不道思念之情,可又字字都是眷恋之意。
  那些细碎的琐事,再也不是空旷的诉说情爱,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人间烟火,叫他觉得,他会圆满,小郡主再也不会离开他。
  南方军营发生暴乱,他亲自南下,日日加紧处理军政要务,为的就是能早些回去,同心爱的姑娘成婚。
  终于,紧赶慢赶处理规整,提前了几日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进长安城这日,是十一月十三,沉闷的初冬,天气出奇的糟糕,天地之间灰蒙蒙的,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连夜的赶路,就连马匹都一副疲惫不堪之态,李义便提议:大人,前方就是汉江口了,过了江堤也就进城了,咱们不妨在江边稍作休息。
  裴寂勒马停住,伸手压了压胸前的皮兜子,那里头全部都是小郡主亲笔写给他的信栈,整整二十八封,二十八个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心爱的姑娘。
  思及此,他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想着,成婚后,他们的生活会是如何,自己若总是这样天南海北的跑,不陪着她,恐怕会惹她伤心。
  大人,前面江堤上的人,好像是是郡主殿下。李义刚刚拿过水囊呷了口水,瞧见前方有些热闹,便下意识往过一瞥,内心一震,又觉得不太可能,便试探的开口道。
  下意识,裴寂以为是小郡主来接自己的,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在自己晚归时,少女都乖巧柔顺的等候在府门前。
  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眉宇间是满满的意气风发,可眸光顺着李义所指方向看过去,那光彩却渐渐凝结在了眼眶中。
  他清楚的瞧见,人来人往的江堤上,小郡主的衣衫似乎在水里泡过一般,被打湿的彻彻底底,几个壮硕的婆子堵住了她的去路,一副气势汹汹的凶狠模样。
  江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毫无例外都在议论纷纷,他们或轻视、或冒犯、或嘲讽的眼神,落在小郡主身上,肆无忌惮打量、折辱自己恨不得捧在手掌心的小姑娘。
  戾气浓滚滚而来,强压着胸腔中的暴怒,他正欲吩咐李义前去查看,到底是何情况。
  然后,他看见,封薇步步紧逼,一下一下的将他的珠珠逼上了江堤,这样冷的天气,那般娇弱的人儿,又撑着湿透的身子,如何能忍受得了?
  清瘦的少女,弱管轻丝下,比他离开前又瘦了很多很多,那曳着轻雾般软薄的衣裙在风中摇摇欲坠,冷风中的芙蕖花,摧兰折玉下即将支离破碎的消散,挟出气息奄奄的美。
  裴寂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他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想要喊一声她的名字,却莫名其妙喊不出来。
  少女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急切,越过层层人群,越过一切,对上了他的眸光,在那雾气缭绕间,遥遥朝着他笑了。
  那笑温柔极了,可是却充满伤心欲绝的绝望,那动人心魄的美丽杏眼,不再是绵绵不断的情谊,而是藏着怪罪,藏着报复。
  然后,他看见封薇伸出了手,推的少女一个趔趄,弱不经风间,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后仰。
  她还在以那个复杂至极的微笑,同自己告别,不,是永远的诀别!
  有什么东西骤然间碎裂了,一瞬间山崩地裂,他竟然是滚落下了马匹,拖着僵硬的身躯,狼狈不堪的朝前奔跑而去。
  魏云珠就那样,在他惊心动魄的目光中,直直坠入了波涛滚滚的江水之中,而那句撕心裂肺的魏云珠也随着他干涩的喉咙,破碎而又撕心裂肺的喊出。
  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只是脑海里机械一般的重复,她的小郡主跌下去了,消失了,不见了!
  刚刚那个笑,简直是太过决绝,决绝到他甚至不敢相信,那个一直娇弱乖巧的人儿,会如此的不带一丝迟疑,如此的残忍。
  扑通一声巨响,那个在岸边狂奔,形同疯子一般的身影,紧跟着跳了下去,引起岸边一片哗然。
  李义瞧见自家大人也跟着跳了下去,心里大惊:快、快去救首辅大人!他受伤了!快呀!
  顺德元年的初冬傍晚,路过汉江江堤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那个睥睨众生,手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冷血首辅,跑的踉踉跄跄,同街边的疯子痴儿并无二样,纵身一跃跳下了汉江。
  为的是云安郡主,那位姿容决绝世无双的云安郡主。
  裴寂怎么都醒不来。
  他梦见年少时,自己被打的遍体鳞伤,那个犹如九天圣女一般的人儿救了自己,她踏过黑暗,于浓雾滚滚中伸出了一只手,带着光明的力量,足以抵挡一切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