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不是无法面对魏云清,而是,魏云清这些话,挑开了他内心最后一块遮羞布,那悔不当初的情绪,彻底弥散,侵蚀进他的骨髓,他的血液,再到身躯的每一处细稍末节。
  在愧疚与痛苦中,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疼痛欲裂的头,脊背下意识弯曲,脚步错乱又涣散。
  他最心爱的小姑娘,他做梦都想将之捧在手掌心的人儿,死了。
  那梦中的微笑,自己永生永世都看不到了,佛祖啊,让他坠入阿鼻地狱把,经受九重痛苦的刑罚,永世不得超生,都无法解除他心中的悔意。
  在无尽的痛苦中,那紫袍像是陷入无尽的疯癫一般,抱着头,不停的挣扎,然后,在旷日持久的内心混战里,他听不见四周的声音,听不见旁人的呼唤,只是一个感受,悔。
  首辅大人!
  李义急迫的声音传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因为那以往里坚硬如铁的身躯,竟然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直直的坠倒在地面!
  第209章 顺德四年的初秋
  顺德四年的初秋,北地原本就冷的早,今年刮了场大风,就卷走了夏日所有的遗韵,徒留下丝丝寒气。
  益都永兴坊东边有个不大的学堂,头年年初的时候才落成,听闻这里头的女先生,写的一手隽秀的小楷,工笔画更是笔法出神入化,不少商户慕名将子女送来沿习。
  推开门,暖烘烘的热流扑面而来,和外头的寒气迎面相撞,一屋子工整的笔墨纸砚摆放在排列的案几上,零星几个女童乖巧的低头习字。
  魏云珠搓了搓被冻僵的手,解下披风,对着正拾掇案几的莹莹道:我去瞧了一趟,还不见他们的父母来接,再等等罢。
  莹莹取了个汤婆子,塞给她,瞧了眼窗外萧条的景象,急声道:姑娘,赶紧捂捂手,去外头也不披件厚实的氅衣,着凉了可如何打紧?
  哪有那么娇气。魏云珠下意识拢起手呵气,笑意盈盈的接过了汤婆子。
  莹莹过去将炉子烘热,这益都属于北寒之地,每年夏日短的很,一入秋就和冬日差不多了,便早早升起了炉子。
  忙活完,她抬头瞧见自家姑娘正温柔的指导祁商户家的小丫头习字。
  魏云珠今日一身,娇俏的鹅黄色暗花细丝纹蜀袄裙,一只梅花琉璃钗斜插入鬓,衬的一张小脸皎若秋月,举手投足间风娇水媚,只是徐徐一眼,就能叫人魂摇魄乱。
  莹莹瞧得愣住了,回过神后:姑娘,你生的这般好看,怪不得
  怪不得赵司马、宋提督各个都往他们铺子里跑,撵都撵不走嘞!
  正想着,扇门就被推开了,几个商户夫人结伴而来,为首的有些抱歉道:小云先生,真是多有叨扰,今日路上耽搁了,我们这便将孩子们接走。
  几个女童挎着书袋起身,临出门前,挨个向魏云珠和莹莹问好,就各自散了。
  魏云珠瞧着她们欢快的背影,嘴角的笑意盈盈扬起。
  她是顺德二年初来的益都,当年她坠江后,是早已受过自己嘱托的胖婶救了她,胖婶的儿子常年打渔水性极好,获救后她在西郊的李家躲藏生养了几个月,过了年跟随胖婶一家省亲,这才北上的。
  胖婶的胞姐是益都盐运司的夫人,她们也就在这里落脚了。
  益都地处偏北,东临兰陵,来往商户众多,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日子过的倒也安稳。
  如此,便琢磨起了谋生的法子,起先她临摹些书画笔墨,辛苦但也不算太难。从前在宫里,阿姐请了御用的书画大师温舟,来教习她,工笔画出落的惟妙惟肖。
  一手小楷,也是颇受周围人的赞誉,久而久之便有了些名气,就盘下了这个铺子,支起书案,教女童们习字作画,铺子名为静心书院。
  这半年,有不少人专门寻了来,下重金,请她去府上为女儿授课,若是不与其它事冲突,倒也乐意欣然接受。
  以现在这个世道,小门小户的女儿家,大多只会修习女红女德,识字习画的不多,可有人听闻这位女先生教过的千金,能嫁得了世家大族,这才争相把女儿送了来。
  魏云珠听见这些传闻,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她本意并非如此,只是觉得,女子受过教育,才能活的更自由,更广阔。
  此时,胖婶手里端着个墨黑的小汤碟,走进来便道:好姑娘,怎么我一不来,你在吃食上就又胡乱对付了?
  现熬的乌鸡汤,快喝些暖身子,厨房里还炖着排骨山药呢,一会子叫莹莹端过来。
  胖婶同胞姐少时走失,二十几年未见,这次寻亲,瞧见她们也是感动的紧,照顾方面更是好的没话说。
  魏云珠接过那小汤碟,馋猫似的嗅了嗅,眼睛一亮:好香!
  不过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倒也麻烦胖婶你天天跑一趟。
  胖婶笑了笑,手掌轻拍少女的手背:天天跑有什么打紧的,我啊,一直盼着能有个女儿,若我真有个像你似的这么俊儿的女儿,恐怕做梦都要笑醒,况且,我若不来,你怎得会老实好好吃饭。
  说完后,又絮絮叨叨起来,这些话她基本是天天说:早说叫你搬去与我同住,也好随时照料你,不就省的跑这些趟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