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她想了想,又宽慰太孙嫔道,“也别太往心里去了,你知道大郎性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会和你商量的。虽说昭仪、婕妤都是好姑娘,可一下越过你去,那也是没有的事。这么宠她,何尝又不是另有因由呢?”
  太孙嫔的眼睛,就像是两眼井,清亮亮波光粼粼,她轻轻地说,“我知道,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明白,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她又伏到太子妃身上,在太子妃怀里腻了一会儿,肩头就抽了起来,太子妃微微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太孙嫔的肩头,温声道,“好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太孙嫔渐渐地止住了抽泣,她抹着眼睛直起身来,勉强一笑。“嗯,哭一会儿,心里好受多了——我这就回去了,躲出来太久,惹人闲话……”
  太子妃也不多留,等太孙嫔去了,她又请张才人过来说话——这一阵子,张才人、李才人,经常都带着徐循,和她慢慢地说些宫里的事儿。
  张才人对徐循的评价也不低,“是个可人疼的小姑娘,虽实在,但却很灵醒,不是那种迷迷噔噔、漫不经心的人。”
  能通过选秀的,资质都不会太差,太子妃点了点头,“明日就算了,再下回,咱们进宫给娘娘请安的时候,就把她也给带上吧。”
  张才人笑了,“其实明日也行,您也知道,桃色消息,一直都传得很快的。现在内宫里,肯定已经是出了新闻了。该知道的人,只怕全都知道啦。”
  太子妃白了张才人一眼,旋即也掌不住,她笑了起来,“还是缓缓吧,这会就把她带进去,那我们也太沉不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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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台面下的风风雨雨,徐循根本是一无所知,她还是如常到太子宫中请安,和两位才人说些宫里的规矩和讲究,再说说宫里的故事、趣事。这么着过了几天,她听说太医去了何仙仙住的西六宫,又过了几天,听说何仙仙得的压根就不是风寒感冒,而是她也听不懂的什么病。
  再过了几天,何仙仙就搬回了太孙宫。
  连日的病痛,使得她清减了一些,神色也宁静了许多,从前的那些活泼劲儿,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徐循去探望她的时候,她正和太孙嫔说话,声音虽虚,但精神还好。
  三个小姑娘说了几句话,何仙仙对生病的日子明显就不想多谈,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太孙嫔坐了坐也就站起来走了。徐循也要回去时,何仙仙又给她使眼色,她便慢了一步,搭讪着留在了何仙仙床边,同她笑着说,“自从你走了,小花园里的旱莲花都开啦——”
  话没说完,何仙仙就握住她的手,半抬起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循,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这件事,让我看清好多,别的我也不说了……以后,咱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徐循很吃惊,又不好多说什么——何仙仙床边就站着有人呢,她口吃了一会,只好期期艾艾地说,“哎,你别担心啦,大哥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你好好养病是正经……”
  何仙仙也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就是白问问……你去吧,等我能出门了,再来找你说话。”
  徐循就这样纳闷地回了屋子,想了半天,才和钱嬷嬷倾吐自己的疑问,“这事,怎么就叫她给知道了呢?难道私底下,已经传开了?”
  才一问出口,见钱嬷嬷的表情,她也明白了过来。徐循心里有点不舒服,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拧着眉头没有说话。钱嬷嬷倒是很淡然,她说,“贵人,您心好那是好事,可帮人您得见情啊……这件事,就得这么办才好。这里头的道理,您以后会明白的。”
  徐循想要反驳钱嬷嬷,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想来想去,也只好捏着鼻子,把这个人情给认了下来:暗地里,她觉得太孙倒是有点冤,这件事分明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可听何仙仙的意思,她是只谢自己,对太孙反而平平了。
  要不说徐循运气好呢?这回,虽然所有人好像都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的确是又占了一回便宜。
  第25章 赏赐
  入宫这么久,其实徐循还真是在经常到张才人、李才人屋子里玩耍以后,才感到自己已经渐渐地融入宫廷的。
  几个嬷嬷知道得虽然多,但也都是些宫人之间的议论,而且有些事还不爱和她说。徐循对内宫的人际关系基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太孙妃虽然和她好,可又是正妃,内训里反复告诫,宫妃之间,最忌闲言碎语、搬弄是非。有些事,太孙妃心里就是清楚,也不好和她们谈论,不然日后她怎么以身作则,去母仪天下?
  至于孙玉女,虽然对内宫的事也很了解,但平日里不大谈论这个,她进宫请安次数也不多,这种话题,并不在小姑娘们日常谈论的范围之内。所以徐循虽然在西六宫和太孙宫都快住上大半年了,但对内宫的印象还是非常地模糊。也就是最近,徐循得了张娘娘的提拔,能进内宫去请安了,张才人、李才人对她才热情起来,她平时凑过去请安的时候,也愿意说点内宫的事给她听。要是在以前,她们对徐循这样的小妃嫔,都像是对小孩儿一样,照顾得虽然周到,人虽然和蔼,可多的话却是一句都不说。
  太子因为年岁更大的关系,有不少妃嫔美人,但真正上了册的倒都正经是才人名分,不像是太孙身边,还有个太孙嫔。张才人、李才人还有郭才人,都是有名有分的人物了,就是郭才人受宠,这几年连着,不是双身子,就是在带孩子,平时压根没功夫应酬她们。倒是张才人,自己没孩子,李才人,自己孩子大了,平时还挺有空闲的。除了在太子妃娘娘跟前服侍以外,她们闲暇无事,也喜欢聚在一起说话,并不和小妃嫔们一样出去打秋千。徐循也是受了太孙妃的指点,也是自己留了个心眼,比如今天,在后园里打了一会秋千,见孙玉女不知道钻去哪里了,她也就往张才人的屋子里过去了。
  张才人和李才人果然正坐在一起捡佛豆——内宫妃嫔,多数都信佛的,得了闲拣豆子念经,也是不错的消遣。见到徐循来了,张才人就挪出一个位置,道,“你也积积福吧。”
  李才人笑着说,“她上辈子肯定拣了一辈子的佛豆,这一辈子,很可以不必拣了。”
  她在人前很是温婉贤淑,私下倒是满爱开玩笑的,张才人听了,也微微地笑起来,倒是徐循红了脸,道,“李娘娘又打趣我。”
  李才人的嘴角,翘得更高了,口中却道,“什么牌名上的人,你也娘娘、娘娘地叫。还不快坐吧。”
  三个妃嫔就坐在一块儿,默默地拣了一阵佛豆。李才人这才打开了话匣子,“都听说了吧,刘婕妤这几天,又在张娘娘那里触了霉头。”
  张才人就是张娘娘的内侄女,这种事肯定都是听说了的,她摇了摇头,也是叹了口气,“其实,这都是细枝末节了,这几天娘娘心里不高兴,主要还是因为,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贡物进宫了,皇上发话,珠宝饰物,让王娘娘先挑。”
  三宝太监回国那是大事,徐循还没进宫的时候,就听说过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事,她父亲还买过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海螺给她们姐妹玩呢。虽然那多半就是假托了一个名头,但可想而知,难得出使一次,肯定得带点好东西回来。不过,她并不知道三宝太监已经又出使西洋了,听了张才人这么说,才晓得人家早都又出使了,而且听意思,这一次肯定也是满载而归。
  李才人才要说话,看了徐循的表情,便说,“上回三宝太监大人回来的时候,你还没进宫,西洋可是好地方。那些名贵的香料和宝石,都是从西洋带回来的。三宝大人只怕也是才回来没几天吧——”
  张才人点头说,“才刚到,东西还没送进宫呢。就是皇上上回去看王娘娘的时候说起来这件事,王娘娘说,‘肯定带了不少好东西’。皇爷爷说,‘等开了单子,让张氏送到永华宫,你们先挑吧’。”
  能这么绘声绘色,连皇爷的话都复述出来,那肯定又是不知哪个宫人私底下传话了。李才人啧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见徐循还是懵懵懂懂的,便道,“王娘娘没得病之前,是要比张娘娘更得宠一些,现下得了病,更惹人怜爱也是理所当然。就是张娘娘,多年来管理内务多么辛苦,心里肯定是不大得劲了。刘婕妤眼皮浅,还当王娘娘的体面就是她的体面,忙不迭也要去卖弄宠爱,被打回来那也是自找。唉,说来,当年王娘娘让韩娘娘住进永华宫,也算是用心深远,若不然,皇爷也未必能想得起她。”
  “都是虚热闹。”张才人也叹了口气,“争一口气罢了。姑姑也不是怪王娘娘抢喝头汤,就是觉得皇爷这样做,倒显得她不懂事一般。后宫有了好东西,姑姑避嫌不先挑,余下的,按品级还不是先送到永华宫……”
  徐循听得目眩神迷——在她来说,刘婕妤这样当红得宠的妃嫔,已算是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张才人和李才人说起来,好像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似的。反而是久病在床的王娘娘,还有似乎没见多得宠的韩娘娘,更受她们的看重。
  张才人说了几句,忽然想到她,还扭脸提点,“高丽贡女,眼皮子都浅,毕竟是外藩女,没受过我们上国的教化。喜欢争风吃醋不说,还爱财货。所以……和汉王也一直都比较亲近,这一阵子,刘婕妤听说老往永华宫请安——王娘娘都病成什么样子了,起不来床了都,怕也不会管这些事。你就晓得这些贡女们,心里都向着谁了。”
  徐循连忙点头,唯唯地应了下来。李才人看在眼里,就笑着说,“小循你告诉我,在宫里见了刘婕妤、韩娘娘,该怎么做?”
  徐循想了想,见两个长辈妃嫔都看着自己,虽有些紧张,却还是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李才人和张才人对视一眼,都微微一笑,李才人说,“不特别客气一点?”
  徐循垂下头,扭捏地说,“不想特别客气……咽不下这口气,不让她们挑出我的毛病,也就罢了。”
  李才人笑着说,“这就对了,我们行得正,一言一行都依足内训,就是要吹毛求疵,张娘娘也能为我们做主的。咱们不能被人挑出错处,可也不能软得提不起来,让贵妃娘娘想做主都没法儿,那样就太不给春和殿、太孙宫挣脸了。”
  徐循也觉得两个长辈就是这个意思,再结合张贵妃娘娘赏她的金耳坠子,这种态度就更明显了,她连忙表态,“一定不给两宫丢人。”
  两个长辈顿时都满意地笑了起来。张才人也就没再教育徐循,而是又换了个话题。“听说,行在那面的宫殿,都快盖好了,地儿要比这里大了好几倍。”
  “那可太好了。”李才人忙说,“前些天下雨,我的院子又涝了个不成,你这里如何?我那屋里水都要满上台阶来了……”
  也许就是她的表态发挥了作用,又过了几天,太孙妃特别提前通知她,明日大部队进内宫请安,她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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