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粗暴的口号
  河洛新军三路大军齐发,沿海地区战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作为兵部尚书,傅宗龙对此忧心忡忡。他丝毫不怀疑河洛新军将轻松夺取厦门,将郑氏的势力驱逐出福建,但是他对海战的前景却一点也不乐观。郑氏称雄大海已近十年,发展成了一头拥有近三十万部众、三千艘战舰的庞然大物,广东、福建水师多次围剿都让郑芝龙打得落花流水,最后逼不得已,只好招安,捏着鼻子将郑芝龙封为福建提督,利用他来对抗荷兰人。而郑芝龙也确实做到了,多次在海上击败了荷兰人,弄得荷兰人在他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这样一头海上巨兽,岂是易与的?杨梦龙主动去招惹这个庞然大物,只怕讨不了好!
  忧心忡忡的兵部尚书大人去找内阁那几位,委婉的提出自己的意见:“冠军侯、郑芝龙就是两头猛虎,一旦相遇势必打个你死我活。冠军侯长于陆战,郑芝龙称雄海上,一旦开战,必定战火连绵,数年不息,只怕沿海百姓会受池鱼之殃!依老夫之见,朝廷还是应该从中调停,避免这场兵灾!”
  王应熊连连摇头:“不不不,傅大人此言差矣!郑氏盘踞海上,广东、福建甚至江南的海商渔民均饱受其盘剥,苦不堪言,实为一大害,朝廷招安他实乃无奈之举……如今天下稍安,冠军侯又有这等心意,何不放手让冠军侯去解决郑氏,为朝廷除此心腹大患?”
  傅宗龙说:“老夫也希望冠军侯能为朝廷解决心腹大患,问题是登莱水师战舰不过数十,而郑氏拥有三千战船,实力悬殊!”
  吴宗达说:“冠军侯是天纵奇才,所向无敌,以弱胜强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傅尚书,你就别太过忧虑了,等着看好戏好啦!”
  总之内阁那几位没有半点要管的心思,反而还巴不得杨梦龙跟郑芝龙打个死去活来,他们好从中收渔翁之利。傅宗龙说得嘴都干了,这几位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弄得他既恼火又无奈,只能悻悻作罢。他知道,这是因为杨梦龙前段时间把文臣集团甚至整个士大夫阶层都得罪清光了,大家都巴不得他完蛋,杨梦龙主动去招惹郑芝龙,大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劝架?对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发出一声长叹:“海疆从此多事了!”
  他有些沮丧的去找从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之后一直留在京城养老的孙承宗,向老上司诉起苦来。孙承宗听完,默然半晌才说:“冠军侯固然文武全才,但是锋芒毕露,做事全然不考虑后果,得罪了很多人犹不自知,让他去碰碰郑芝龙,挫挫锐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换句话说,就连孙承宗也不看好杨梦龙跟郑芝龙在海上较量的前景。
  杨梦龙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正全力以赴,作着大战的准备。登莱水师天天都在训练,弄得海上炮火连天,硝烟弥漫,而长江航道也异常繁忙,每天都有大量船只运载着物资弹药从武汉出发,顺流而下,直抵吴淞口。看着江面上往来穿梭的帆影,那些原本靠设卡收费发财的家伙发自内心的想哭————这些在江面上跑来跑去的不是什么船只,而是白花花的银子啊!随便每艘收一点,他们都发大财了!可是没有人敢再去收费,那些北方佬横得很,一言不合就开炮轰,管杀不管埋,找他们要钱那纯粹是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了!
  在吴淞口,大量民夫和卫所兵正在挥舞锄头铲子,热火朝天地建造仓库,修建栈桥。吴淞口名为要塞,其实已经烂得一塌糊涂了,很多工事一脚就能踹倒,炮台上连一门炮的影子都找不到,一问才知道,原来那些大炮已经被历任总兵偷偷搞去熔了铸铜钱啦……这样的回答让薛思明有种吐血的冲动,总算知道为什么区区几百倭寇居然可以轻松攻陷吴淞口了,一门炮都没有的要塞,能叫要塞吗?没办法,只好指挥民夫和卫所兵重新构筑炮台,将原本配属给他的军团的85毫米榴弹炮架上去,先顶一段时间再说。
  最让他服气的是,负责修建炮台、码头和栈桥的官员在他眼皮底下居然也试图偷工减料!比如说让他们挖地基,那地基只挖了不到一米就算完事了,修建栈桥的木料也尽量以次充好,至于给民夫的饭菜……只能说吃不死人,本来应该给民夫的肉罐头、咸蛋之类的好东西呢?
  都让他们拿去卖掉了。
  对此薛思明是彻底的服了,谁说南方佬胆小的?这胆量他都自叹弗如哟,换作是他,给他一口缸做胆他都不敢在杨梦龙面前耍这些花样!
  薛思明对付这些王八蛋的办法就是用子弹说话,揪出一个就毙掉一个!他老人家每天都到工地上转悠几圈,然后跟工人一起吃饭,发现一个就毙一个。很快,吴淞口要塞的工程质量刷一下提高了十倍,挖地基的时候恨不得把岩浆都给挖出来,工人的伙食质量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甚至比一些当官的吃得还好!工人们极为高兴,可那些当官的却天天以薛思明的母亲为圆心,以十八代祖宗为半径问候着他全家女性。这么大的工程,投入这么多钱,随便抠掐一点都够他们吃得满嘴肥油啦,可是有薛思明在,谁敢把手伸过去就是个死!该死的北方蛮子,你睁只眼闭只眼让大家发点小财能死啊?我们发财了,难道还能少了你那份不成!?
  在薛思明的皮鞭的“教育”之下,吴淞口要塞工程进展神速,原本四处漏雨的仓库很快就修葺一新,炮台上的野草被清扫一空,然后加高,加固,一门门85毫米榴弹炮居高临下,封锁着江面,栈桥也在短短几天之内修建完毕,行车走人完全不成问题,河洛新军的效率,着实令人咋舌。不久之后,第二支船队赶到了,大量物资被卸下来送到仓库囤积————直到现在大家才明白河洛新军为什么那么卖力的在吴淞口修补地球,人家是打算将吴淞口打造成前进基地呢!
  韩鹏军团仍在以每天七十到八十里的速度快速推进,现在他们已经越过闽粤边境,进入福建境内。福建地区的农民和卫所兵柱着锄头,呆呆地看着河洛新军像一条黑色长龙一样从驿道呼啸而过,以他们有限的想象力,实在无法想象一支以步兵为主的军队为什么会跑得这么快!古代行军如此神速的军队也不是没有,但都是撇开了辎重轻装前进,靠沿途抢掠来维持的,而韩鹏军团带着大量辎重,从不扰民,居然还能维持如此惊人的行军速度,不服都不行了。福建的农民和渔民倒是很欢迎这支军队的到来,每到中午和晚上,河洛新军的炊事兵赶到大部队前面生火做饭的时候,总会有数以百计的农民、渔民从四邻八乡赶来,卖力地向他们推销自家的蔬菜、海鲜,而河洛新军的炊事兵总是来者不拒,以高出市面价格一成的价格买下大量蔬菜海鲜,而且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公平,绝不拖欠,完了还向他们连声道谢,弄得那些憨厚的农民、渔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一些老人直吐舌头:“我的乖乖,这些北方佬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太有钱了!他们这哪里是当兵打仗,分明就是在旅游啊!”
  韩鹏对此很满意,这次为了尽快赶到厦门,他下令多带弹药,少带粮食,每名士兵只带了十块饼干,两盒牛肉罐头和一袋奶酒,尽量轻装了。这样做大大减轻了军队的负担,不必带大量粮食,速度自然也就快了,但是也很冒险,士兵们身上带的那点东西是根本就不够吃的。他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就是多带银子,带银子总比带粮食省事,缺什么沿途购买就是了。现在看来他的办法是行得通的,走到现在,士兵们身上的饼干也只是吃掉了一半而已。
  “等拿下了厦门,就不必再担心粮草供应了!”他心里想,“不,就算是现在,我也完全不用担心粮草供应,速度完全可以再快一点……只是这样一来可就得罪人了。”
  如果加快行军速度确实会得罪人,沿途那么多百姓都盼着向他们出售蔬菜、粮食、肉类,如果他们加快速度,等于是断人家的财路呢。算了,还是维持每天七十里的速度吧,其实这样的速度已经很吓人了!
  “打到厦门,收拾郑芝龙!”吃饱喝足,又要出发了,军官们高呼口号,鼓舞士气。
  士兵们齐声高呼:“打到厦门,收拾郑芝龙!”
  好简单粗暴的口号!
  刚刚做完生意,甚至在河洛新军的军营里蹭了一顿饭的老百姓笑嘻嘻的看着河洛新军一边高吼着口号一边大踏步前进,只觉得好玩,只有一些见识较广的人感到一丝忧虑:
  看河洛新军这气势,福建怕是要换个主人了!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河洛新军丝毫不在意路人那异样的目光,一路高呼口号,大步前进,一往无前。他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动机————没错,老子千辛万苦跑到福建来,就是为了收拾郑芝龙,不相关的人等最好闪远一点,谁敢插手,等老子腾出手来我削不死他!